极客死亡计划书 II 个人博客的新格局

去年七月博客又推翻重建时写过一篇《极客死亡计划书》，很高兴看到我已经半年多没对博客做什么大的折腾了。¹

今日又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是因为我在过去几个月的持续写作中，对于个人博客和公开表达有了些新的理解。我也在近期对博客的内容分区做了些调整。我想梳理一下最近对这个网站做出的改变，同时也谈一谈我眼中理想的博客平台是什么样的，以及之后有什么规划。

生产力贤者时间

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叫做 Productivity Porn（生产力色情），描述的是有的人沉迷于折腾生产力工具而耽误正事（或者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正事」要干），但在尝试新工具时总是感到非常兴奋而停不下来的场景。

借用这个比喻，我现在可能处于 Productivity Refractor Period（生产力贤者时间）——我的 Logseq 笔记库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更新了。

最后一条笔记是《红与黑》的摘抄，日期是 2025 年 3 月 13 日，而在这之后的一天，水星刚好开始在白羊座逆行。救命，别再谈占星学了！在脑子不好用的时期，我非常顺滑地进入了一个对「生产力」不敏感的状态，反而开始嫌弃起 Logseq，这个我尝试多种笔记软件后找到的、令我赞不绝口的工具。

就算脑子不好用，表达欲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博客依然在更新。我发现，自己常常为了写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去翻阅各种书籍资料和网页。我从写作中学到的，要比盯着屏幕上的笔记大纲佯装学习多得多。

我发现，我写的相当一部分内容，其实都可以写成笔记。如果我没有博客这样的公开表达渠道，我就是会将那些内容整理成笔记给自己看。

由于依然能在状态不佳时保持输出，而学点什么东西再写成笔记，这个半输入半输出的步骤，则不容易被坚持，这种生产力的贤者时间，让我不禁开始思考「公开表达」和「记笔记」的区别。

兴许是表达者的全景监狱

记笔记与公开表达的共同点在于，这两者都要求自己将想法用文字和图像等语言表达出来；不同点在于，笔记是写给自己看的，公开表达显然是要给别人看的。两者的关键区别在于「写完过后发不发出来」。

如果要发出来，就算逃过机制的审查，也逃不过舆论的审查，更逃不过自己的审查。

• 机制的审查：平台为了保证社区和谐、内容符合法律法规等作出的审查机制（独立博客，尤其是没有备案的独立博客，大多不用经历这一步）
• 舆论的审查：内容发表之后，如果有内容让读者感到不悦，侵犯了个体或群体的利益等，就会为表达者带来舆论压力
• 自己的审查：表达者在乎他人对作品的看法、他人对自己的看法等，所以难免在表达时调整措辞和增减语句，避免任何让自己产生「这发出来让别人看到不太好吧？」这种想法的内容

独立博客和流量较小的内容创作者，就算发表较极端、不那么理智的言论，其实也不一定被批评，反而容易在小圈子里受到青睐。不过，由于担心被误解，或者「万一被看到」的心理，在表达时还是难逃自我审查，避免不了自我规训。这与福柯的全景监狱和「泛视主义」有相似之处。

和开源软件一样，开放源代码和把自己写的内容发出来给人看有着相似的效果。即使阅读源代码的用户少之又少，但开放源代码的行为本身能让开发者意识到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是有可能被人看到的，这时就不得不保证代码的可读性，同时也很难在软件里开后门。

因为知道发出来的东西会被人看到，所以写下文字时的心态和记日记或记笔记大不相同。除了自我审查这一关，还可能会有「立人设」的成分，为了塑造某种形象，所以对内容进行包装。这不一定是坏事，但公开表达的确与「只写给自己看」不一样。

输出倒逼输入

前面提到的「因为想写某个话题，所以去查找了这方面的资料并学习」就是一种「输出倒逼输入」。写周刊也是一样，因为自己已经承诺在每周固定的时间要发出来一篇文章，即使这个承诺除了自己并无其他人在意，公开表达的全景监狱也会给到自己压力，让自己必须完成这件事情，而要写出文章，必定要有题材可写，这样就达到了「逼自己输入」的目的。

同样地，我在博客的关于页面也夸下海口，说博客「几乎日更」。这种兴许没人在意但已经说出口的承诺，也有同样的效果。然而，记笔记式的学习做不到这一点，因为除了你自己，几乎没人能看到你写了多少笔记。

另一方面，如果读者了解所谓的费曼学习法的话，大概知道「教别人」或者「把知识用自己的话再讲一遍」这种学习方式；我也时常听到有人把「教是最好的学」挂在嘴边。这话不假，费曼学习法实际上是一种及时的输出，知识或想法被自己理解并内化为自己的结构体系之后，再将这种体系以线性的形式输出。做到这种输出的前提是真正的理解，因为如果不能理解，就只能照搬原文，而这是费曼学习法的反面。

在公开表达中，表达者不能复制粘贴，否则可能会侵犯版权。仅仅是转载而缺少原创内容，不能算作表达，也吸引不了读者。公开表达也要求表达者考虑到不同读者的知识背景。大多数时候，好的表达者都要把一个抽象的概念拉到最底层来解释，或者把一次经历的相关细节全盘托出，才能让读者接住自己的球。这种表达模式和自我审查，正是费曼学习法所提倡的。

笔记是学习者的遮羞布吗？

这么看来，写文章要比记笔记来得有效得多，那「笔记」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吗？

两者在媒介上，似乎并无太多区别。公开表达的媒介是文字或声音，发生在互联网上的公开表达，往往是超文本和多媒体。如今的笔记软件，也都可以使用这样的媒介。

写文章和记笔记的最大区别，似乎就是公开程度了。笔记往往是「因为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不发出来」或者「因为不发出来，所以可以随便写」；文章往往是「因为要发出来，所以要多斟酌」。

复制粘贴或机械复述的笔记，在前文的论述中，已经被我说明是低效的学习方法。有读者可能会反驳说，有的人会将笔记公开给人看——非公开笔记和公开笔记有什么不同吗？我认为两者是非常相似的。

记笔记和写文章的另一个区别在于，就算笔记中出现了不少的复制粘贴、阐释不充分和不恰当的词句，表达者也有理由为自己辩驳——这只是笔记而已，又不是正经的文章。这一区别在于笔记和文章的性质与目的不同，因为一开始没有把笔记当作真正的表达方式，所以不指望别人理解，甚至不指望未来的自己理解，更甚者，也不在乎当下的自己理解没有。

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对待笔记那么不认真，写文章也的确比记笔记更能保证和反映表达者自身对某一事物的认知程度。换句不那么好听也或许不太正确的话来说，记笔记只能证明你学过，而真正的公开表达才能证明你学懂了。

关于博客的新分区

基于以上认识，我在前两天给博客增设了一个新的「卡片」分区。

一方面，我在写文章时经常需要查证、研究、归纳、整理一些知识，卡片是很好的形式。因为这些知识和观点往往只是我的一个论据或者切入点，对于那些已经了解这些概念的读者，看到卡片的标题就可以略过；对于其他的读者，则可以从卡片中快速了解这个概念。

另一方面，卡片能将常被我引用的概念，从文章中解耦。

如果将知识和想法也视作软件的一个模块，有的知识、想法、概念、名言可能会经常在一些文章中被引用。反复地解释基础的概念或许不太优雅，而便于引用的卡片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此外，我并不把卡片当作是笔记，而是「解释清楚一个概念」的过程。所以，卡片也是形式更加短小，但足以解释知识性概念的输出形式。

除了被嵌入文章中，我对「卡片」这一形式还有如下构想：

1. 作为功能性、信息性更强，但不成文的输出形式，如索引类卡片，像是网站的 RSS 地址列表和自己常看的博客链接列表
2. 替代自己的笔记软件，将公开表达作为唯一的输出途径，如果是专业性更强的知识，可能不容易在一开始就形成系统性理解，写成文章，那么写成卡片就可以做到及时的输出

因为想要逐步替代 Logseq，我的读书笔记也得迁移了，所以也顺手新增了一个图书馆分区，也可以用来写写书评，算是又多了一种输出形式。

这样一来，我又想把 Ultralime 上的小说给搬回来了，全部作品都放在一起也方便管理，单独的网站对访问量也不利。不过，要不要把虚构写作和非虚构写作放在一起，我还得再思考一下，兴许就是《极客死亡计划书 III》要聊的话题了。

今后的打算

修改完导航栏之后，才发现博客的输出方式，其实已经形成了一种新格局了。極客死亡計劃将会成为我生活中更重要的一部分，我对终身学习、表达与创作的理解也许会因此改变。

由于书评和卡片的阅读门槛更低，新开的两条赛道也许会吸引更多的读者。这对不交换友情链接的我来说，大概是件好事。此外，我其实在不少博客上看到了有人贴上極客死亡計劃的链接，这种行为背后所暗示的认可和喜爱，要比两三年前找大佬讨要友链的我，让人觉得幸福得多。如果你是其中之一，我真心感谢你！

最后，谢谢你读到这里，祝写作愉快。